(一)“为何要对不起我表妹?她是如此喜欢你。”我用居高临下的鄙视与憎恶质问他。
“因为我已经有正式女友了。”他坚定而决绝。
“那你之前同我要照顾表妹的承诺,便全是假的?”我追问。
“人的感情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当时我更倾心于你表妹,而今,我更倾心于她。”他斩钉截铁。
“我最痛恨的,便是你这种在感情上摇摆不定之人。最后你定会一个都得不到。”我诅咒他。
“但是,我仍然尊称你一声姐,并且我坚信未来的某一天,我和姐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你当真是大言不惭,我不想和你这种感情上每天都在精神出轨的男人做最好的朋友。这辈子都不可能。”我拿起酒杯,将酒泼在他脸上。
他抹了抹脸上的酒,冲服务员喊道:“服务员,再来一瓶。”
服务员将酒取来。
“姐,如果你真的为你表妹打抱不平的话,就将这瓶酒也洒在我脸上吧。”他将酒瓶打开,递予我手里。
我正准备将酒再次泼到他脸上,他却开始不停地呕吐和剧烈地咳嗽,从他的面部表情,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胃里此时此刻的翻江倒海。
不能乘人之危的心理促使我停止了这次的泼酒活动。
“你......怎么了?”
“没事,老毛病了。”他流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沉默良久。
他的呕吐看似快好了,点起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我的眼前烟雾缭绕。
“为何吸烟?”我问。
“因为烦心事无处排解。”
“可这有害健康。”
“但我也无法克制。”
看了看手表,已经临近一点。
“我该回去了。今天你身体不适,下次再跟我一个解释吧。”
他却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姐,留下来,陪我一会。”
“我看你是疯了。”我厌恶地回答。
“这个点你已经回不去寝室了。”
“都怪你,聊了这么久,还是没聊出个结果。”
“姐,我们今天,住外面吧。”他恳求我。
“姐,你支付宝还有多少钱?”他问我。
“150。”
“那恐怕我们只能住附近最便宜的酒店了。”
“我要两张床。”我说。
“对不起,我们酒店150元只能住大床房了。”
我自然不想和他同居一室,但出于没有住宿,且他身上多多少少有些那人的影子,我便勉为其难与其住下。
我和他很平静地坐在房间的椅子上,那一夜,我们没有任何多余的肢体接触。
“你答应了我表妹分手,那么你为什么不履行?”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能做到,但是当我女朋友真的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我做不到。”
“可是你又怎么向我表妹交代呢,你知道她那么喜欢你?”
“我......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不能放弃我女朋友。”
我看着他那张冷漠又疏离的脸,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济于事,他不会选择我表妹。
久而久之,他慢慢低下头去:“但是,我仍然喜欢我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我并不想和他再也更多交流,可是他那张颇像杨昇的脸,我只当他是杨昇。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在酒店坐了一夜。
晨光初破,天边泛起温柔的蓝,我和他一同走出酒店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新一天的清新与未知。就在这个宁静而平凡的早晨,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闯入了我们的画面——杨昇,他站在那里,仿佛是晨曦中的一抹暗影,目光不经意间与我们相遇。
杨昇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异常深邃,里面藏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与错愕。他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复杂而微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静止了。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上前,没有开口,只是与我们擦肩而过,留下一串沉默的脚步声和空气中未曾散去的紧张气息。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心中五味杂陈。杨昇并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并非他所想象的那般。昨夜,在这家酒店的某个房间里,我们只是面对面地坐着,聊了一整夜。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因为他长得有几分像杨昇,让我找到了一丝熟悉与慰藉。
我们从未越界,更未曾有过任何承诺。而这一切,杨昇都无从知晓。
此刻,我站在原地,望着杨昇消失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想一想,我和杨昇,有多少年没见了呢?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杨昇,他穿着白色长袖衬衫的校服,单肩挎着书包,站在我面前,我忽然有些恍惚,好像他从未离开过我,这十年的光景,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我也还在那个美好的15岁,有他的15岁。
十年了,我和杨昇,有十年没有见过了。这么多年,我的生活早已步入了正轨,可以不想起他,也再没遇到任何一个像他的人。
(二)2014年,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的那天,也是我人生轨迹改变的转折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操场上,为这午后添上几分慵懒而温暖的金色。杨昇站在操场一侧,专注地记录着同学们的体育成绩。
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身穿一件简约的白色T恤,搭配着宽松的运动裤,阳光下,衣摆轻轻摇曳,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了一股清新而又不失热烈的气息。
他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好看——轮廓分明,鼻梁挺直,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又藏着星辰大海,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探寻其中的奥秘。
我的心,在那一刻,莫名地悸动起来,就像是平静湖面上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我从未想过,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记录成绩的场景,竟能让我心中涌起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我站在不远处,悄悄地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笔尖轻触纸张的声音,都似乎被无限放大,直击我的心房。
周围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他和那束穿透云层、温柔地洒在他身上的阳光。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的悸动,那一年,我14岁。
第一次见杨昇时他便有女友,上下学每天并排走着,认识他的第一年,他换女友的速度就很惊人,一年换了不下七个。
没错,我很早就喜欢他了。
我从小就很敏感、畏怯又怀着一颗玻璃心,半生听话服从,惟喜欢上他一事,用了我全部的勇气。
我可悲地发现,我的父母并不爱我,他们爱的只是一个玩偶,一个可以被他们摆布控制的象牙塔里的精致洋娃娃。
自喜欢上他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要反抗,我要活成他喜欢的样子,而不是父母眼里的喜欢的。
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我真的爱过他。
在和他成为前后桌的前一年,我永远只能在在教室里默默看着他走在走廊上,看着他享受着被众多女生喜欢的目光,却熟视无睹。
16岁的他,是那么骄傲又自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可以尽收眼底被他征服。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能有什么近距离的接触,更没有想到,我还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和他成为前后桌。好像靠近他总能心想事成,又或许,他就是我的心想事成。
2015年,我们升高三了,那天我在写作文,他在教室后面,读了我的座右铭,当时班主任把每个同学的座右铭都贴在墙上,那么多人他偏偏大声朗读了我的。
我回头微笑,他也看向我。
像从晴空万里的远方飞来一道闪电,突然地刺穿身体,就是这么迅速的,热烈的,超脱的,无法描写的瞬间,眼前这个人,成了独一无二。于是外面的姹紫嫣红没有一点能及他。在那个感情萌发的那个时间地点,他又正好出现,没有早一秒,没有晚一点。
如果不是偶然的机遇,我实在无法相信,如今对任何事情都无比淡定从容的我,竟然曾经也偷偷看男生打篮球,然后小鹿乱撞般地耳根子从头红到尾。
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摸摸我的头,可能就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语气,神态,表情,像一只无形又柔软的手,紧紧地攥紧了我的心脏,让我不知所措又无处闪躲。
当年的我,从来,就没觉得我这种不修边幅的女生会有什么男生主动和我讲话,那些活在别人口水沫子里的生活我也不想涉及。
“学生时代的记忆,活在我每一个记忆犹新的场景里。”
或许是这辈子只有他,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无比自恋的口气说出把巧克力全给我,因为我会全给他。
我们会在考理综之前打赌谁考到250谁就请对方请学校门口的魔石泡泡鱼,会用石头剪刀布决定好时巧克力最终的归宿,每次都在我桌子上偷偷放巧克力,然后我回头的时候,就很淡然地说:“我的。”
也会在换座位换到他第一排,我最后一排的时候,用传纸条这种老套的方式对话,然后每次纸条传过去的时候同时耳根子通红,中间同学开玩笑地说:“我们是六排并联的电灯泡。”
那时候我们体育课羽毛球班有个规定,凡是代签到被发现的,都要取消期末考试资格,哪怕是体育委员,哪怕他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代表学校获过大大小小的省奖也不例外,但是他为了我,不止一次违反原则帮我代签,只因为知道我懒得去上羽毛球课。
记得有一次,教室里只有电风扇呼呼作响的声音,除了几个角落里屈指可数的几个沉睡在梦中的人,只有他在安静的做题。我走进教室的时候,他的课桌上只有一只水杯。我不忍心打扰这样的氛围,静悄悄地走上座位。可就在我准备坐下的那一刻,不小心打翻了那只水杯,水杯就快要掉下来,那一瞬间,他的手和我的手同时抓住了那只水杯。
我和他的手第一次碰到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碰过后,我不舍得防守,他也没舍得防守。我们都缓缓抬起头,风扇依旧在响着,一阵阵风吹动了书页哗哗地声音。我们的目光交错,他没有躲闪,我也没有躲闪。两个人的视线总会相遇,又总会轻轻一碰,好像之前酝酿的一切都被遗忘地七零八落。
与他成为前后桌两个星期后,我竟然改掉了早上睡懒觉的坏毛病。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挑选几块好吃的好时巧克力,趁妈妈不注意塞进书包里,然后早早坐在座位上,等着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哎,今天的巧克力是什么味道?”
倘若他没有在第一节课问我巧克力的口味,我便没有心思听课了,为等他一个提问可以心急如焚好几个小时。然后,在他问我巧克力的口味后,故意讲出施舍的口吻:“那,给你的。”
当然了,我们也经常联机打英雄联盟。
选元旦合唱歌曲的那天,不知道是谁点了《彩虹》,它的旋律清晰地荡漾在整个教室的空间里。一开始的前奏,只有稀少的几个人跟着哼唱:“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到了高潮部分,全班男生无一人缺席地大合唱起来:“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碍,就算放开,能不能别没收回我的爱,当作我最后才明白。”
那天,我坐在第二组倒数第二排,他在第二组倒数第一排。他半站起身来,伸长身体,嘴唇轻轻贴近我的耳膜。“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给你唱《那些年》。”
有些场景,唯有它离开后,我们才能看清楚。
那首《彩虹》像是全班男生对全班女生的集体表白,又像是全班女生对青春盛大的告别。
一开始,我还为他爆棚的桃花运而懊恼,后来习惯了,认识的时候,也不是没听过他风流的传闻。
全校同学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连我自己都这么以为。
但是,他却在我真的以为我们在谈恋爱的时候,公开宣传他要追另一个女生。
后来他再也不主动找我,我们的座位也很快被调开,我知道他们经常约会,但我只当不知道。
2016年,高考毕业的那个暑假,每天就好像打算起床却发现是半夜的感觉,就好像吃到甜食也能掉眼泪的感觉,就好像你的生命里遇到了好多人,却记得他的感觉。
又或许是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跟我探讨男性真实想法的男生,袒露无疑,可以从课上说到课下的男生。
这个世界上的恨是在爱之后才诞生的,你恨这个人所有不好的一面,但早在这很久之前你就已经把这些东西连同他的眉眼鼻梁一起爱过了。你记得他得逞时惯用的表情,嘴角怎么弯的,眉毛怎么挑的和每次与你面对面或蹲着抬头看你或单臂捂了眼睛疲意的样子。
你在镜子里摸到眼泪又摸到心跳,记忆里触碰过的纹理隐晦又深刻。
我唯一恨的,只是他不爱我。
很多年以后,每当我想起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总会质疑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过他,又总会质疑这些片段是否真的存在过,但后来我不再想这些,无论如何,这都是年少时的往事,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就真的埋葬在了时光的长河里。
(三)我与那人自那一夜酒店通宵谈话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自然知道他与我表妹和他女友仍保持着脚踏两只船的戏码,但在我多次劝说我表妹远离他仍然无果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心任由他们三人纠缠。
2024年考研前一天,我回到了我陪着杨昇曾经一起打过篮球的大学操场。
在操场的一角,几个学生围坐在一起,手捧着厚厚的考研资料,低声讨论着难题与解题技巧。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与认真,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安静了下来,只为倾听他们的智慧碰撞,我知道,他们明天,就要考研了。
夜色如墨,星光点点,十年前的那片篮球场静静地躺在月光下,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我独自漫步于此,心中五味杂陈,那些关于青春的记忆不经意间被晚风轻轻吹起。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暗处缓缓步入光亮之中——是杨昇。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搭配着休闲裤,相比十年前,多了几分成熟稳重,那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模样,跟现在几乎相差无二。但也许是因为年纪增长,他不像少年时那般喜形于色,比起从前,他身上的冷漠近乎要涵盖所有情绪。
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我没说话,静静抬眸,凝望着他的眉眼。
二十六岁的杨昇,与印象中的那个他重叠,却褪去了高中时的青涩,我凝望着他俊朗的眉眼,还是记忆中的轮廓,踏过悠长的时光,却依旧如初。
他比以前清瘦了许多,圆润的轮廓变得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皮肤依旧很白,头发剃的简单,极好地修饰他的脸型。
他不紧不慢朝我走来的身影,恍惚间,四周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下来。他那副清俊的眉眼,越过悠长的时光,和留在脑海许多年的朦胧印象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你怎么来了?。”我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单位放假了,来大学转转。”杨昇微笑着回应,走近几步。
“你还记得这里吗?”我环顾四周,感慨万分。
“怎么会忘呢?那时候的你,经常陪我来这里打球。”他笑得温暖,眼神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
我们不约而同地提议去附近的酒吧坐坐,继续这份久违的相聚。酒吧内灯光昏黄,音乐悠扬,我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两杯啤酒下肚,话题也渐渐打开。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还不错,去了国外深造,回来后开了一家自己的培训机构,忙并快乐着。你呢?还在追逐你的文学梦吗?”杨昇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好奇。
我点了点头,笑道:“算是吧,虽然路途坎坷,但总算是出版了几本书,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热爱了。”
我们聊了很多,从各自的工作到生活的点滴,甚至提到了那些年少时的轻狂与梦想。但奇怪的是,关于当年那份朦胧的情愫,我们都没有主动提及,仿佛它已经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段友情之中,成为了无需言说的部分。
“真没想到,十年了,我们还能这样坐下来聊天。”杨昇轻轻碰了碰我的酒杯,眼中闪烁着感激。
“是啊,时间改变了很多,但有些东西,却不会变。”我回应道,心中满是温暖。
那一晚,我们在酒吧里谈笑风生,直到夜色深沉。虽然没有直接问及当年的心意,但那份无需多言的理解与默契,让我们的重逢更加珍贵。
夜色已深,街道两旁的路灯拉长了我们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与不舍。在即将分别的路口,我鼓足了勇气,决定还是问出那个藏在心底多年的问题。
“杨昇,”我叫住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当年,喜欢过我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月光下,他的脸庞显得柔和而深邃,嘴角挂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他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那一刻,所有的回忆都涌上了心头。
然而,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是一种无声的交流,包含了太多的情感与无法言说的秘密。
“有些事情,或许留在心里会更好。”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只是那个男生,我一直想问,你结婚了吗?”他突然凑近,在离我只有一公分的距离问出这个问题。
正当我想回答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时候,杨昇突然转身,步伐略显踉跄地融入了夜色之中,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既有释然,也有一丝淡淡的遗憾。
也许,这个答案对于他并不重要吧。
十年前,我们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十年后,我却也不再想知道了。
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幻想着和他能天长地久。